1

随着轰隆一声巨响，白惨惨的雷霆谪落，酝酿许久的暴雨倾盆而下，自山巅浇向山脚，冲刷得山壁光滑透亮。

巨龙横亘苍天，在滚滚劫云中翻腾，滔滔黑浪一抹金，耀眼而犀利。

龙子们困囿于祭坛，徒劳地冲击着法阵，苏城匍匐在地，狠狠捶击地面，嘶声怒吼：“哪怕给我一把二胡呢！”

可是所有龙子都知道，没用的。

伏龙丹加九龙祭，邪僧志在必得。

“不，肯定有破绽！”毕岸不肯认输，喃喃自语，“从来没有什么完美无缺的阵法，所有的阵法都是世间生灵创造的，只要是活物，就会出错。”

他放出神识，一遍遍搜寻着阵法节点，试图找出漏洞。

“嗷——”

龙吟八荒，蛟生出了双角，距离化龙更近了一步，而龙子们辗转挣扎，忍受着内丹剥离之苦。

毕岸闭上眼，竭力忘掉周遭惨嚎，忽略阴冷暴雨，将全副身心都沉浸在阵法里。

暴雨激起白雾，毕岸的思绪不由自主飘向远方。

重峦叠嶂，白鸟自青空飞过，手持拂尘的慈祥老者与少年聂淮安坐于山巅对弈。

“你这孩子，天分高，就是经验不足。”老者吃掉一大片白子，笑道，“功夫在棋外，你只盯着棋盘看，却没注意其他的。”

聂淮安不明所以，伸手去抓棋的时候，才骤然发现罐子空了。

他看看棋盘上大片空缺，再看看只子不存的罐子，无奈道：“师父，你又遣猴子偷我的棋。”

老者哈哈大笑，一派高人之姿：“此局终了。以目前的棋局来看，乃是为师略占优势。”

聂淮安冷冷盯他半晌，毫无预兆地起身，把棋盘掀了，居高临下地淡淡问：“您刚刚说谁赢？弟子可没有看到。”

老者笑声戛然而止。

再睁开眼时，山巅依然风雨交加，毕岸却突兀地浮起一抹微笑，在睚眦的怒视下，转身跳下祭坛。

殷殷雷霆照耀四方，狂风呼啸着卷过山峦，声声龙吟重重击在众人心头，令大家心惊胆战。

松涛掩映下，铛铛拖着绳索，带着漫长的队伍跋涉在山路上，他们扛着乾坤袋，带着秘密武器，逐渐分散向四方。

隆隆的雷声掩盖了施工动静，一帮曾经混迹人类工程队妖精，驾轻就熟地指挥众人抢时机搞基建，争取在雷劫间隙完成任务。

“快快快，这波雷劫过去了，抓紧时间！”

“还有四道雷劫，赶快啊！不能让大boss渡过九道雷劫！”

九九归一，邪僧一旦渡过九道雷劫，哪怕被劈得只剩半口气，也能瞬间回血，成功化龙。到时，天地之间无人可挡，任他作威作福。

铛铛居中指挥，拿着秒表和司南不停计算。

俄而，用于探测灵力的司南疯狂转动，天际氤氲成紫色，铛铛连忙在神识里大吼：“躲啊——雷来了！”

活干到一半的众妖，立即扔了工程，纷纷抱头鼠窜，有的挤进了山洞，有的当场刨坑钻地，还有的干脆蹦跶进了大妖怀里寻求庇护。

雷光照亮群山，寸寸龙鳞与鲜血如雨下，浇灌着青山绿水，来自四面八方的灵气疯狂涌入半龙体内，暴力冲刷着其经脉。

天地威压逐渐增强，半龙修为瞬间暴涨，只消再渡过最后三道雷劫，就将彻底化龙。

铛铛脸色凝重，头一次觉得自己重任在肩，简直就是拯救世界的男主！

“嘭！”

毕岸连续数次被阵法重重抛回祭坛上，浑身都快砸散架了，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。

“你别尝试了。”支撑不住化出原形的嘲风心下不忍，劝阻道，“出不去的，还是省些力气吧！我们都知道你尽力了。”顿了顿，他传音入密，“小七的内丹已经归还，你从血肉到魂魄，都跟龙子没关系了。我观邪僧对你并无恨意，待榨干我们后，没准儿会放了你。”

“不，一定有办法的！”毕岸艰难地爬起来，目光执拗，“我已经摸出九龙祭辐射范围了，你们千万撑住。”

毕岸定定神，不顾浑身疼痛，又一次跳下了祭坛。

雨水没膝的山脚下，孙逸喘着粗气，奋力向上攀爬。

阵法精缩成一小团，趴在他头顶，试着分析迷阵：“这棵树，是假的，别怕，直接撞上去！”

孙逸闷头穿过大树，眼前豁然开朗。他瘫在缓坡上歇了一阵，爬起来正要往前走，突然吓得一哆嗦：“有悬崖！”

“是迷阵效果。”阵法精肯定地道，“放心跳，死不了！”

“你确定？”孙逸心惊胆战，“这可是万丈深渊啊！”

“你怕什么，我在你头顶上呢！”阵法精急了，“大不了，我拖着你飞回来嘛！虽然长时间肯定不行，救下急还是可以的。”

孙逸踟蹰了下，狠狠心，一跺脚，闭着眼迈了出去。

脚下陡然踩空，整个人飞扑了出去——

孙逸最后的想法：“我做鬼也饶不了你！”

然而很快，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，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脚踝，他狼狈地半趴在地上，后知后觉意识到这只是条稍微宽一点的水沟。

孙逸长舒了口气，埋怨道：“你说清楚嘛，好歹让我有点准备。”

“哎呀，人家没经验嘛！”阵法精扭捏着撒了个娇，转瞬变脸，化身毫无感情的马夫，催促道，“快快快，爬起来赶路。”

孙逸叹了口气，突然觉得自己挺想不开的，大老远从国外飞回来找虐。

长风浩浩，十几架加持了术法的飞机从龙浮周边城市起飞，载着一堆妖精向着乌云边缘进发。

2

不知过了多久，毕岸摸遍了九龙祭的界线，才终于完成自己工作——他把一把阻灵石配合着自创阵法楔进了泥土里。

“成了。”毕岸任由九龙祭将他抛回祭坛，像疯子一样哈哈大笑，“快快快，大家准备好！”

“什么？”

众龙子愣怔的工夫，血色氤氲的九龙祭倏地停滞了一瞬，本该劈向蛟龙的惊雷刺啦偏了，狠狠劈了下来，硬生生将阵法劈开一个缺口。

“跑啊！”毕岸催促他们，“就一会儿，九龙祭很快就能自我补充。”

嘲讽率先反应过来，一把将苏城甩在背上，冲着缺口闷头狂奔！

睚眦深深望了毕岸一眼，紧随其后扛起消防员和螭吻，飞一般跳下祭坛。

龙子们动作很快，可邪僧反应同样不慢，只听他仰天咆哮：“找死——”

蛟龙引着雷霆俯冲下来，牵动着九龙祭迅速合拢，誓要抢在龙子逃出生天前困住他们。

被大家忽略的毕岸，不紧不慢走到祭坛中央，半身浸在血池里，他长笑着张开了双臂。

刹那间，天上雷霆，地上灵力，都呼啸着冲向了毕岸！

“聂淮安——”嘲风察觉到动静不对，猛然回头嘶吼，“你干什么？！”

来自九龙祭的束缚与压迫，顷刻间加诸人身，毕岸像是沉进了水压惊人的深海，氧气和体力飞速流逝，两耳嗡嗡作响，唇角溢出了血沫。

他瞳孔幽深，冷冷注视着想要停下的嘲风。

三龙子蓦然意识到，聂淮安凭一己之力，将他们暂时置换了出来。置换阵法已然启动，转瞬便能将没有修为的凡人碾压成肉泥，他们想救人也来不及了，不过是徒增伤亡。

嘲风咬咬牙，一马当先跨过缺口——

胜利在望，邪僧携着第八道雷劫轰然降临——

一切都像是进入了慢镜头，双方争分夺秒，眼看龙子逃跑计划即将失败，水桶粗的闪电倏地一顿，于千钧一发之际，陡然转向，滋滋啦啦劈向了二里开外的空地！

似乎是闹剧开场，一座座二三十米高的金属塔，绕着山周拔地而起，以一种蛮横姿态分走了雷霆。

蛟龙身上为之一空，只剩下零星的闪电跳跃，邪僧不敢置信地盯着那堆金属玩意，懵了。

偏偏铛铛将灵力聚在舌骨位置上，气势嚣张地放声嚷嚷：“邪僧邪僧，你已经被包围了！速速投降，速速投降！”

趁着邪僧愣神的工夫，嘲风带着苏城，闷头闯过了边界！

浓郁的灵气呼啸着涌入经脉，嘲风顾不得喘息，大喝：“聂淮安被困里头了！”

现在只能祈祷毕岸修为不错，能多抗会儿。

蛟龙摆尾，飞上高空，他俯视着山周，咬牙切齿：“避雷塔？！你拿凡人的东西硬抗雷劫？”

“对！”铛铛理直气壮地喊话，“甭管黑猫白猫，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！”

邪僧气得双目赤红，猛地仰首，胸腔剧震，龙吟之威瞬间提升，肉眼可见的，原本高耸入云的避雷塔齐齐开裂，在声波的暴力碾压下直接碎为了齑粉。

“握草，四哥的声波攻击？！”铛铛彻底风中凌乱了，“你居然，居然掠夺了龙子的天赋！这还怎么打？”

紧赶慢赶，从九龙祭逃出来的，只有苏城、睚眦、嘲风、螭吻以及消防员，其余人都被困住了。

睚眦放下螭吻与消防员，合身撞向九龙祭，企图撞出裂缝。

可是，龙本就少有敌手，能困住龙的法阵，哪里是那么容易攻破的？

天上雷声不绝，酝酿着第九道雷劫，照亮了众人惨白如纸的脸。

邪僧冷笑一声，不欲过多纠缠，拧身飞回云间，打算积攒下体力迎接最后的洗礼。

然而，它眼神微凝，直勾勾盯住了远方。

以龙浮为中心，十几架飞机载着小妖精，动用术法消云驱雨，而下方气候部门紧急发射降雨炮弹配合，尽量使乌云在汇聚龙浮前消耗掉。

“姐你看啊，雷电的产生，得有云吧？咱们把云给它驱散，雷劫它不就受干扰了么？”酒店会议室，简松得意洋洋自夸，“小爷我可真是个天才！谁特喵的说天威不可犯？今儿个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，什么才叫人定胜天！”

大约是老天爷看不过眼，一道惊雷轰隆炸响，亮白的闪电直直劈在外面草坪上，将土地劈得寸寸炸开，一片狼藉。

简竹幽幽望了瑟瑟发抖的弟弟一眼，翻着白眼安排工作去了。

3

引雷加驱云，现代科技配合传统术法，生生从天地之威里挣得一丝生机——第九道雷劫迟迟没有到来。

邪僧瞪着远方逐渐散去的乌云，目眦欲裂。

此时的蛟龙，浑身金灿灿，只剩下双角没有生全，乍一看，十分逼近龙的形象。

不甘不服的情绪冲击着它，令它几欲呕血。

为什么？为什么每次它堪堪触到成功时，都会遭遇命运的狙击？就算它的出生是原罪，一辈子了，也该赎清了吧！

“嗷——”

邪僧仰首发出咆哮，焦躁地在云间翻腾，试图向上天展示自己可以承受雷劫。

可是万众一心之下，第九道雷劫彻底没了音讯。

“你们，找死——”蛟龙气得猛然挥爪，成片山石滚落，隆隆巨响回荡在山间。他直勾勾盯着祭坛方位，神经质地发出冷嘲。

下一瞬，灵光乍起，各色术法在其身上闪过，龙口一张，便是滔滔洪水！

是龙九子螭吻的控水天赋！

水漫群山，毫不留情地冲刷着山间，修为不够的小妖哀嚎着随水滚落，惊慌失措的呼救声响彻群山。

此时，龙子失去力量，毕岸困于祭坛，唯一能顶用的铛铛还是个不学无术的。若是简松在此，必然长叹一声：“天要亡龙——姐你改嫁吧！”

宿命的洪流兜头砸下，砸得铛铛失魂落魄。

真的已经尽力了。

他们消弭了雷劫，却无法遏制只差一步就能化龙的邪僧。

铛铛直着眼站在高处，试图去抓顺水而下的小妖。就在这时，它听见了一声嘶吼：“接着——”

阵法精提着孙逸飞跃洪水，逆流而上，艰难靠近了铛铛。

“吼——”

又是一声龙吟，蛟龙口吐利刃，冲着孙逸飞扑下来。

邪僧不知道孙逸带来了什么，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。

刀刃逼近孙逸，阵法精修为太差，惨叫一声，松开了他。

“扑通”一声闷响，孙逸掉进了洪流里，殷红鲜血很快浮了上来，他胸口上插着一柄刀，竭力冒出头望向铛铛，而后短促地笑了下。

铛铛张口叼住孙逸抛来的东西，一股暖流直冲口腔喉咙——孙逸带来了神兽狴犴的舌骨，它不需要靠术法也能说话了。

附着在舌骨上裁决天赋涌入体内，配合着内丹冲击着咽喉，令它有无数话不吐不快。

修为追逐着神识等级节节攀升，天上本已安静的雷云陡然翻滚，第九道雷劫轰然谪落！

刹那天地变色，山巅寸草不生，浓郁的焦糊味与烤肉味笼罩山头，熠熠金光耀花了大家的眼。

强烈的危机感催逼着邪僧飞速降落，撞向铛铛。

可是已经晚了。

一切剧变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。

神兽狴犴体形暴涨，转瞬就有一人多高。它抬起头，注视着来势汹汹的蛟龙，一字一顿：“以龙祖之名，裁决你，尘归尘，土归土。”

镜头定格在这一刻，气势如虹的蛟龙像是被无形之手摁住了，硬生生停在半空。

瓢泼大雨与猛烈罡风，喷薄的灵力和汩汩的鲜血，均为之凝滞。

整个世界，按下了暂停键。

三秒钟后，一缕清风吹过，龙鳞簌簌剥落，遮天蔽日的巨龙犹如沙画，在极度寂静中层层粉碎飞散。

盛极而衰，只是瞬间。

死亡降临，那些错过的生命点滴飞快回溯，蛟龙看到了空性和尚。

大雄宝殿里，佛祖慈悲地俯视众生。

“你可想好，这孽畜二次化形期快到了。到时修为暴增，你们可治不了它。”金甲战神语气平平，“它现在由你监管，将来若是犯下了恶事，是要记在你头上的。”

“正因如此，贫僧才想请战神出手。”空性念了声佛号，双掌合十，“永久封了它的修为，就让它以蛇身安安稳稳度此一生吧！”

“有些小崽子是养不熟的。”金甲战神不以为然，“你怕是白费功夫。”

“战神此言差矣。”空性笑道，“除非是地狱来的恶鬼，否则哪个孩子是彻头彻尾的恶徒？正所谓有教无类。

修行乃逆天而行，二次化形更是考验修士心性，明心的过往太过惨烈，几乎不可能平安渡过这关。既如此，何必再让它受诛心之苦？它舒服，战神也能放心。”

原来竟是这样么？

蛟龙沉浸在记忆里，呆呆望着空性和尚逐渐模糊的面容，那些深入骨髓的怨恨，奇异地消散了。

群山草木深，大雨重新浇下，横亘天空的巨龙，彻底随风而去。

明心痴痴仰望天幕，它看见空性捻着佛珠，冲它微笑：“走啊，去采蘑菇！”

好啊，去采蘑菇。

再不问尘世纷扰。

“小七，救聂淮安！”

嘲风的喊声响彻山巅，正出神的铛铛连忙转首望向祭坛，口吐命令：“以龙祖之名，碎！”

灵气停止涌入，无坚不摧的九龙祭蓦然停顿，露出了裂缝。

嘲风等不及九龙祭彻底碎掉，横冲直撞进去，四蹄踏上祭坛，狠狠撞开了强弩之末的毕岸。

毕岸浑身浴血，须发皆白，显然已经走到了生命尽头。

铛铛估摸了下自身的力量，抬手指向九龙祭：“以龙祖之名，裁决你，复原！”

肉眼可见的，流失的鲜血涌回体内，开裂的伤口一道道弥合，满头白发慢慢转黑，眨眼间，毕岸返老还童。

甚至于，大约是吸收了九龙祭的力量，大约是此处浓郁灵气尚未散去，毕老板还年轻了些，赫然是三年前那副清隽模样。

雨水停歇，乌云缓缓散去，万丈金光轻轻抚过山头，映照着一张张劫后余生的脸。

嘲风和苏城齐齐松了口气，抱着昏迷不醒的毕岸跌坐在祭坛上。

发完神威的铛铛小祖宗，将凛凛威风收得丁点不剩，连滚带爬扑住铲屎官，嗷嗷痛哭：“安安！安安你醒醒！你别死啊！不然我掀了阎王殿！”

“哎哎，你别，你让让！”

“起来！”

骇得其余龙子纷纷拦住它，试图把它撵到一边去，直气得铛铛原地乱蹦：“不起！我就知道你们瞧不起人类！安安是我的，跟你们一样的地位！”

刚刚平静下来的祭坛，又陷入了鸡飞狗跳。

一帮龙子鸡同鸭讲半晌，闻施突然挥手示意大家闭嘴：“聂淮安好像要醒！”

这一声大喝，及时止住了流血惨案，状若疯癫的铛铛连忙凑过来，用头拱着毕岸小声呼唤：“安安？”

毕岸嘴唇阖动了下，众龙子慌忙贴近他，勉强听清了呻吟：“可憋死我了——”

“诶？”

铛铛歪了歪头，有点不明所以，苏城“嗐”了声，连忙拉开它，吐槽道：“你也不看看自个儿的体形，还当是迷你小可爱呢！刚刚我们就怕你压死他！”

丢人丢大发的七龙子，恼羞成怒，一头撞飞了自家大哥。

云销雨霁，彩彻区明，青山半掩斜阳，毕岸勉强睁开眼，缓缓扫过众龙子，笑了。

半山腰，睚眦跌跌撞撞扑向孙逸，慌里慌张抱起他：“景闲！”

孙逸半身染血，气若游丝，他强撑着喃喃：“我欠你们的，还清了。就算没还清，也没法子了。”

“景闲，你别睡，我带你去医院！”睚眦不明所以，抱起他就要走。

孙逸短促地笑了下，头一歪，没了声息。

他决心回来，便没打算活。

“景闲——”睚眦抱着逐渐冷却的身体，悲痛哭嚎，哭声响彻青山，传出老远老远。

4

失去威力的祭坛上，嘲风疑惑地问铛铛：“这不科学啊！凭什么你不学无术，还能这么厉害？”

要知道，邪僧可是集龙子天赋于一身。

嘲风心里很不平衡，说起来，三龙子可是最努力好学的龙子，某个小祖宗摸鱼打游戏，他都在刻苦学习，现在已经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，正废寝忘食读高中，准备刷题考大学。

铛铛瞄一眼靠在苏城怀里调息，浑浑噩噩还没完全醒过来的毕岸，以一种若无其事的冷淡态度传音入密：“你没发现我喊的不是‘以我之名’，而是‘以龙祖之名’么？”

嘲风一愣，很快咂摸出其中区别，蓦地瞪大了眼，颤巍巍指着它：“你你你，你居然把龙骨给融了？！”

龙骨提供的天赋细水长流，如果龙子神识足够，也能以天赋消失、神识受损为代价，召唤龙祖出场，此后便是一条废龙。

当然，龙祖早已泯灭在天劫之下，如今召唤来的不过是龙祖残留世间的余威。

此役之后，天地间再寻不到一丝一毫龙祖残留痕迹。

而九位龙子的天赋也随着蛟龙的泯灭而随风消散了。

从此，他们只能依靠自己去修行。

嘲风本想说可惜，可转头看看一张张轻松惬意的脸，又吞下了话语。说什么呢，能活着就好！

诸位龙子感激毕岸舍身相助，喂药的喂药，按摩的按摩，好话不要钱似的脱口而出。

毕老板露出尴尬而礼貌的微笑，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眼珠，忽然灵机一动，望向七龙子：“铛铛，你龙骨是不是回来了？能化形了么？”

“诶？”正跟嘲风说话的七龙子回过神来，草草检查了下身体，高高兴兴地报告，“好像能哎！刚刚的雷劫和灵气正好补上了修为短板！”

“小七能化形啦？”众龙子找到了新的庆贺点，连忙催促，“快快快，化成人给哥哥们瞧瞧！”

“嗯嗯！”铛铛开开心心蹦到祭坛中央，摆了个风骚无比的pose，指挥毕岸，“给我来段BGM！”

毕老板好笑地摸了摸，身上的手机早已碎成渣渣，聚集过来的小妖们连忙从乾坤袋里掏出各色各样的手机捧过来，纷纷要求参与盛典。

毕老板随意接过来一个，边打开音乐app，边问：“听什么？”

铛铛想也不想，脱口而出：“套马杆！”

此地阵法破碎，封锁就此打开，勉强能接收到信号。毕岸从善如流搜出歌曲，却不太明白铛铛的心思，直到他听见小祖宗的碎碎念：“威武雄壮！威武雄壮！”

哦~~

“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，飞驰的骏马像疾风一样。一望无际的原野随你去流浪，你的心海和大地一样宽广。”

铛铛大人要做霸道总攻的心思还真是昭然若揭啊！

不过，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，事实似乎跟想象有点出入：铛铛踩着男团舞步，化形成了一个清秀小白脸，唇红齿白，一头呆毛，望之不过十七八岁。

这可就，尴尬了！

偏偏小祖宗没意识到问题，还在心满意足地嚷嚷：“快快快！赶紧给老子照一张，让大家见识见识老子跺跺脚，群山抖一抖的雄姿！”

大家面面相觑，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委婉地提醒他梦碎之现实。

无人留意的是，衣襟上沾着鲜血的睚眦，不知何时走上祭坛，游魂似的靠了过来。

毕老板轻咳一声，将手机递过去，毫无诚意地哄人：“你自拍吧！”

铛铛大人蹦蹦跳跳跑过来，接过手机，只瞄了一眼，就炸了：“哪个妖怪改了镜头？！这绝对不可能是威武雄壮的老子！”

到底是拯救世界的大功臣，哥哥们毫不吝啬地宽慰他：“乖啊！你看你当初年纪轻轻就挂了，这不……冻龄了嘛！”

“就是就是！这样挺好，多少人去美容都求不来的！”

铛铛失魂落魄，抛开手机，满脸凄然：“书上说，要给自己的小受安全感……”

毕岸眉心跳了跳，十分想掐死这个没脸没皮的！

祭坛上欢声笑语，有小妖大着胆子躲人群里调侃铛铛，偏这祖宗不以为耻，反以为荣，曲起胳膊到处夸耀自己那一层几乎看不出的肌肉。

毕岸笑着摇头，正想把这丢人的货拉住，蓦然感到腰间一紧，而后整个世界倒了过来，祭坛在飞速后退，铛铛焦急的大吼声遥遥传来。

毕老板愣了下，才反应过来他被睚眦扛了起来。

睚眦一手扛着毕岸，一手拎着阵法精，在处处焦土的山间跳跃，风呼呼刮过，吹得眼球生疼。

“二龙子，你做什么？”

“聂淮安，你还要伪装多久？！”

传送阵开启，在睚眦的胁迫下不断向海边接近。冲天的杀气，从青山绿水，一直蔓延到海上，蔓延到九龙山庄旧址。

持续三四百年的疑云，终于迎来揭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