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下毕岸Ⅱ:风云散(第二季终·无CP版)
十分不好意思地说一声,之前结局写嗨了,把毕岸和铛铛凑成了一对,违背了“无CP”的初始设定,导致部分小可爱无法接受,我的锅,诚恳地给大家鞠躬道歉。
好在一人一兽的关系只在本章挑明,所以现在再出一个无cp版本(免费的),大家依自己的口味,喜欢嗑CP的,就看“耽美版”;喜欢纯洁友情的,就看无CP版本。
祝大家看文愉快啊!
1
海雨天风,沉寂海底多年的九龙山庄破开水面,浮了上来。
没了阵法和龙威保护的废墟,生了苔藓与珊瑚,水母招招摇摇飘过,海龟茫然不知所措。
“嘭!”
还没恢复元气的毕岸被狠狠掼在湿滑的地上,溅了一身腥咸的水。他狼狈地抬起头来,仰望着面色冷煞的睚眦,一头雾水:“二爷,是出了什么事么?”
睚眦抛开山庄钥匙,揪住他的领子,大步向里走去。
粗硬的砂石摩擦着毕岸的肌肤,脖颈又被衣领收紧,令他忍不住闷哼出声。
睚眦充耳不闻,一直走到焦黑的祠堂原址,才放下他,自顾自上前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。
毕岸手脚并用爬起来,茫然地环视废墟:曾经的桂殿兰宫随雷火而去,高温炙烤出的琉璃表面铺了层层海藻,本该固若金汤的祠堂,却是遭灾最严重的地方。
“聂淮安。”睚眦带着杀气走过来,停在他面前,“看看这惨状,你可心虚?”
“心虚?”毕岸不明所以,“二爷,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”
你九龙山庄毁了,关我毛事?!
睚眦冷笑一声,张开了手,露出掌心里的令牌:长约15厘米,宽约七八厘米,纯金质地,正面阳文篆字“九龙山庄育兽师聂淮安”,背面则雕刻了一条霸气四溢的龙。
“我的令牌?”毕岸愣了下,脱口而出,“怎么在你那里?”
“你还装!”睚眦勃然大怒,一把捏住他的咽喉,露出森森白牙,“我已经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了。”
“二哥,你做什么?!”
“二弟住手!”
几位龙子一路追踪过来,紧赶慢赶终于抢在睚眦掐死毕岸之前,踏上了海上废墟。
毕岸刚刚势单力孤,不想跟睚眦硬顶,此时一看明事理的到了,连忙挣扎起来:“二爷,哪有你这样的!死囚犯还有申诉的权利!”
睚眦眉眼瞬间带着嘲讽,低头逼近了他:“怎么,还想蛊惑了我一众兄弟?聂淮安,我忍你很久了!若不是想让所有兄弟亲眼看着凶手伏法,我何必等到现在?”
毕岸瞳孔攸然紧缩,他想到了睚眦平常莫名的敌意,想到了睚眦执意分开他和铛铛的举动。他沉吟了下,轻声问:“是荒原神祠发现了什么吗?”
算起来,睚眦态度转变,约莫就是从那时起。从前他虽冷淡,却只是性情问题,并没有针对谁的意思。
“二哥你放开安安——”霸下驮着一众龙子越过海洋,一路横冲直撞,铛铛在它背上蹦来跳去,嗷嗷惨叫,“那是你弟弟我下半辈子的性福啊!”
很好,七龙子总有能力把万分危急的事情搞得变个味。
睚眦深吸一口气,恨恨将毕岸按在地上:“先让你多活一会,再敢蛊惑小七,我就……”
“你就怎样?”毕岸单膝跪地,也被逼出了火气,强行梗起脖子,怒问,“反正你定要杀我,不是么?”
毕老板觉得,不管横看竖看,自己才是龙祖风流的受害者,怎么现在接受公审的反倒成了他?
霸下牌坦克轰隆隆开过来,带起一溜儿狼烟。到了跟前,一众龙子下饺子似的跳下来,七龙子一马当先,张牙舞爪扑过来推睚眦:“干嘛呀!你弄疼安安了!”
睚眦趔趄了下,很快站住,阴郁地望着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,沉声问:“小七,聂淮安和九龙山庄,哪个对你更重要?”
铛铛一愣,下意识问:“你妈和我掉水里该救谁的变体问?”
这个弟弟没救了!
兵荒马乱里,嘲风悄悄把毕岸拉到自己身后,小声问:“怎么回事?”
“不知道。”毕岸自己也糊涂着呢,“二爷非说是我害了九龙山庄。”
“哈?”嘲风觉得这世界魔幻了。
可偏偏睚眦拿出了相当给力的证据——一段影像。他顶着各种质疑,翻过令牌,指着背面冷笑:“这块令牌的权限相当高,基本等同于小七的副令。但是为了防止育兽师危害山庄,它有个保险措施,若育兽师携带令牌进入敏感区域,令牌上的阵法会被触发,自动记录下来相应影像。”
毕岸一愣,继而暗叫不好。
下一瞬,苏城踏前一步,捏破指尖,将鲜血滴在了令牌背面。
历经岁月侵蚀,本已黯淡无光的令牌,骤然金光流转,飞旋的阵法里有小龙虚影在游弋,天地大劫前的记录呈现在了废墟之上,与曾经的祠堂慢慢重合:
华光笼罩的祠堂,作为护山大阵的中枢阵眼,地面和墙壁上镌刻了无数阵纹,与晶莹剔透的灵石交相辉映。
祠堂外雷火轰鸣,辐射得整个山庄红红紫紫,令人睁不开眼。
天摇地动里,一只带着手套的手慢慢探向阵眼,将灵石拨了开去。
“可,这不能证明是安安干的呀!”铛铛不服气地辩解,“这段影像都没露脸,就一只手,还带着手套,能说明什么?”
“就是!”嘲风也跟着替毕岸说话,“聂淮安不是那样的人。再说,动机呢?”
睚眦冷笑一声,一针见血地指出来:“你忘了他父母是怎么死的了么?他确实有理由怨恨带来灾祸的龙祖。”
“你瞎说!”知晓旧事的铛铛率先反驳,然而他一个人遏制不住众龙子的质疑。
苏城沉吟不语,嘲风疑惑地歪头:“他父母?”
“他母亲名叫沈芙。”睚眦神色复杂,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哀,“沈芙因何而死,之前你们在祭坛不都听到了么?”
海浪轰鸣,雪白的浪花冲刷着废墟,一众龙子倏然静了下,纷纷震惊地望向毕岸。
更要命的是,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闻施突然问:“聂淮安,天地大劫前,我曾在祠堂附近遇到你,你说你在找东西,能不能告诉我,你当时在找什么?”
滴水入油锅,本就心生疑窦的大家,终于滋生出了愤怒。
睚眦嗤笑一声:“总不会是令牌吧?”
毕岸张了张嘴,茫然环视大家,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。
“安安?”铛铛难以置信地望向毕岸,声音有些颤抖,“不是你,对不对?”
海上掀起巨浪,有鸟类排空而上,发出凄厉的尖叫。狂风呼呼吹着,吹得人透心凉。
2
“不是我。”一头扎进旧事漩涡的毕岸涩然开口,“不管你们信不信,当时我,我在找我的令牌,它,确实不翼而飞了。”
油锅彻底炸了。
嘲风踉跄后退一步,铛铛露出受伤的眼神,蒲牢则直接上前一拳砸向毕岸。
“四弟。”苏城冷静地唤住他,强行压下冲向颅脑的怒火,闭了闭眼睛,想再给毕岸一个机会,“有谁能证明?”
毕岸自知被逼上了绝路,他急急思索一番后,无力叹息:“没有。”
其实是有的。
甚至于,毕岸多少能猜到是怎么丢的,可他实在不好说,怕只怕说出来非但不能取信于人,还会招来更猛烈的怒火。
铛铛呆呆站在原地,倏而打了个寒颤,急急忙忙地喊:“我我我!我能证明!”
诸位龙子集体无视了这位“家属”。
“真的!我真能证明!”铛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动大脑,有理有据地道,“你们还记得三年前安安离家出走么?他其实那时候才知道跟龙祖的恩怨。在他父母去世后,龙祖就封了他的记忆,他根本不知道父母因何而死!再说,他要恨,也该恨邪僧的母亲;对龙祖,只能说是怨,达不到想杀人放火的地步。”
睚眦恨不得把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丢下海:“这一切都是聂淮安自述!”
“可你别忘了,咱们能团聚,安安出力不小。如果真是他摧毁了九龙山庄,他何必再帮咱们?”铛铛搜肠刮肚找着论据,“再说,三年前安安恢复记忆,做出的最大反应,也不过是再不相见,这还不能证明么?”
睚眦却不依不饶:“他已经毁了九龙山庄,当然没什么可怨的了!”
铛铛不想跟刚没了老婆的龙说话,他隔着雨幕看向苏城,十分诚恳地说:“大哥,安安父母之死,本来就是龙祖带去的灾祸,咱们于他有亏,可不能再冤枉了受害者啊!”
摇摆不定的苏城陷入沉思,睚眦还想动作,却见铛铛横身拦在毕岸身前,警惕地瞪着他。
睚眦勃然大怒,猛然瞪向嘲风:“老三你怎么看?不会也护着这个凶手吧?”
嘲风嗫嚅了下,讷讷说:“可是,五弟也没看见聂淮安更改阵法不是?”
“整个九龙山庄,除了他和八弟,谁还懂那么高深的阵法?”睚眦反问,“不是他,难道是八弟?”
无辜躺枪的八爷试图拉架:“不是,现在公说公有理,婆说婆有理,谁都没有过硬的证据。对,你们都有道理,但是人证和物证不够充分,形成不了完整的证据链,按照疑罪从无……”
“不可能从无!”睚眦陡然大吼,“今日,聂淮安必须死!”
九龙山庄被毁的悲愤,爱人离世的绝望,催逼着睚眦一直往前走,直至找到一个情绪缺口,泄去满腔孽火。
屠神刀锵然出鞘,遽然斩向毕岸!
一直防备着他的铛铛,眼疾手快,一把拖过毕岸,撒腿就往别处跑:“二哥疯了,快跑!”
毕岸张了张嘴,想想没啥可说的,便紧随其后,一面防备着刀锋,一面在废墟里穿梭。
“二哥你做什么!”嘲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整蒙了,连忙横身拦他,却被蒲牢给按住了。
这一刻,苏城犹豫不决,闻施冷眼旁观,八爷低头沉思,嘲风拦了这个拦不住那个,急得焦头烂额,而霸下和螭吻安安静静躲一边吃瓜,看哥哥们打架。
本来齐心协力的龙子们,因为对毕岸的态度,分崩离析。
铛铛拖着毕岸,翻过土坡,跨过沟渠,无头苍蝇似地乱转。
毕岸叹了口气,反手拽住他,纵身跃进了水塘。铺天盖地的海藻转瞬覆盖水面,苦咸的海水蛰得人眼睛生疼,幽深水里,两两相望。
铛铛靠近毕岸,试探着抱住他,滚烫的液体滑出眼眶,飞散进水里,他传音入密:“安安,我信你。”
毕岸叹息一声,亦抬手搂住了他。
雨渐渐小了,淅淅沥沥落在荒芜院落,让人难以想象这里曾经落英缤纷,莺飞蝶舞。
早已在海岸待命的直升飞机终于找到时机起飞,换掉婚纱的简竹手里拿着一个快递,不过众人劝阻,爬进了舱内,在两只小妖的护航下,向着九龙山庄废墟冲去。
3
水底毕竟不是安全屋,再如何隐藏行踪,还是难逃被发现的命运。
睚眦在搜过附近院落后,若有所思,倏然出手如电,屠神刀再一次耀花人眼,狠狠斫进水里——
刀锋劈开水面,成串符纸“biubiu”冒出,浑身湿透的毕岸抱着昏迷过去的铛铛跃了出来。
刀尖在他眉心前顿住,睚眦咬牙切齿:“小七怎么了?”
“没怎么。”毕岸眉目不动,将铛铛抱至巨石下放好,淡淡道,“昏睡符而已。”
毕岸不忍心看铛铛夹在他和九龙山庄中间,他想自己解决此事。
“算你有良心。”睚眦略微缓和了口气,收起屠神刀,示意他出去说。
毕岸环视院落,这才发现他们误打误撞进了五爷的院落。当年也是在这里,铛铛指指头顶,又指指毕岸,美滋滋吟道:“久旱逢甘雨,他乡遇故知;洞房花烛夜,金榜题名时。”
到如今,落花成雨不再,徒留满目疮痍。
睚眦押着毕岸回到祠堂原址,嘲风还在与蒲牢争吵,五爷与八爷则在互相瞪视,诡异的气氛弥漫废墟,令外人难以插足。
“大爷,我能不能跟你单独聊聊?”毕岸踏前一步,直直盯着苏城,“就咱俩。”
“不行!”睚眦立即阻止,“你向来诡计多端,谁知道会不会……”
“九龙山庄的当家人似乎是大爷吧?”泥人尚有三分火气,毕老板屡屡被针对,声音不由冷了下来,“二爷这是操的哪门子心,谁不知道您头脑简单,四肢发达!”
“聂淮安!”睚眦额上青筋直冒,差点握不住刀。
毕岸却不理他,只是望着苏城。
好在囚牛庄主对毕岸暗害九龙山庄一事有疑虑,勉强点头同意了。
两人走到祠堂废墟后面,毕岸直截了当地挑明:“破坏护山大阵的,不是我。但我确实有责任。”
苏城疑惑地望向他,示意他继续说。
毕岸叹了口气:“大爷,这事没法当着二爷的面儿说。天地大劫前几日,孙逸曾来找我咨询通行令的事情,彼时我以为他只是想出去,就偷偷拿给他看了。”
苏城听到这里,陡然意识到了问题:“你令牌什么时候不见的?”
“天地大劫前半个时辰。”毕岸神色怅然,“我那日顺着走过的路径重新走了一遍,基本能确定是孙逸拿走的。但我真没想到护山大阵被人动了手脚,我以为……它是正常损毁。”
苏城眸光急剧变幻,良久,才缓缓问:“可有人证物证?”
“并无。”毕岸摇摇头,“大爷,我还没卑劣至把责任全推到死者身上。”
苏城匆匆捋了遍,起先是睚眦限制了孙逸的自由,而后孙逸出于报复,抢在天地大劫前破坏了护山大阵,想要与九龙山庄同归于尽。讲得通,相比失忆的聂淮安,孙逸更可疑。
可是,人证和物证,对聂淮安来说是非常不利的。
除非孙逸死而复生,两人对质,否则,已经过了几百年的旧事,怕是不好查清了。
大约是毕岸命不该绝,大约是铛铛的祈祷起到了效果,几乎是苏城刚这么想完,天上就响起了直升飞机的轰鸣。
印着荣华集团logo的直升飞机盘旋着飞上孤岛,似乎在找地方降落。
“嗷?”
之前受邪僧控制,坑过诸位兄弟的霸下歪歪头,不解地发出疑问。
霸下脑子不好用,说难听点,就是天生智障。因着当初老八负屃进庄时年纪小,苏城安排霸下陪玩,后来俩龙子年岁渐长,霸下彻底成了负屃的跟班。
八爷仰头望了下直升机,猜测应当是自己人,连忙小声提醒霸下:“你别动,让飞机降落在你背上。”看对方不太高兴,又说,“明天陪你看日出。”
“嗷——”霸下立即开心地叫了声,答应了下来。
直升机在八爷指引下平稳降落,门甫一打开,简竹就跳了下来。
她举着一本日记,风风火火跑向大家:“别动手!毕先生是无辜的!”
4
日记是从外地一个快递站点寄来的,署名是孙逸。
黑色皮质封面,软笔小楷记事,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,剖开了自己的内心,将峥嵘往事尽量客观地讲述出来。
天地大劫前一年,睚眦曾带孙逸去过一趟人间。
元夕之夜,灯火通明,有鱼龙穿梭其中,引得男男女女欢声笑语。
睚眦去买灯笼了,徒留孙逸孤零零漫步在灯海里,任凭山呼海啸的负面情绪淹没自己。
“你想逃脱么?”宛如恶魔低语,引诱着旅人沉沦,“你想报仇么?”
“报仇?报什么仇?”孙逸惶然地张望,“你是谁?你在哪里?”
“别动,你想睚眦掐灭你逃脱的希望么?”那道声音带着笑意,“原来你还不知道孙家灭门之事呀?真是可怜呢!”
孙逸脸色蓦然苍白,他阖动着嘴唇,想问又不敢问。
可恶魔不管他的意愿,硬生生将一段影像灌进了他的脑海:寂静的院落,肆意流淌的鲜血,森森白骨在夜色下铺排开来,昭示着孙家荣光的牌匾摇摇欲坠。
孙逸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拼命摇晃着脑袋想要将画面摇散。
“你若是不信,可以问问睚眦愿不愿意陪你回家呀!”
孙逸仓皇地在人群中奔跑,直到睚眦捉住他,将一块琥珀糖塞他嘴里,笑着问:“你跑什么?在找我么?”
“睚眦,睚眦!”孙逸喉咙干涩,结结巴巴地问,“你,你陪我回家好不好?我梦见我娘病了。”
睚眦目光闪了闪,轻轻避了开去,低声岔开话题:“你不要担心,我差人给你父母送些灵药过去。啊,你看,放烟花啦!”
孙逸的心骤然沉入谷底。
是真的,孙家真没了!
两人入住客栈后,孙逸独自待在黑暗中,咬牙切齿地轻声问:“谁干的?”
房间里明明只有他一人,却传来了恶魔的声音:“你不是猜到了么?某位龙子为了留住你,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呢!”
“不可能!”孙逸下意识反驳,“睚眦待我很好!虽然,虽然他不肯放我走……可,可他是真心的!”
“真心?你知道龙祖有多少美人么?九子的母亲不过是其中比较有地位的而已,没生出孩子,或者生了孩子却不得宠的,又有多少呢?你信龙有真心?”恶魔幽幽笑了开来,“睚眦恩将仇报,把你带回九龙山庄的时候,问过你的意愿没?没有的话,你凭什么认为他对你是真心?那不是真心,那是占有欲。他只不过像占有宠物那样占有你。”
孙逸本能地想反驳,可他却无从反驳,最终只能抱膝坐在冰冷的地上,无声哭了出来。
日复一日过去,孙逸逃过闹过,都无济于事,种种怨愤压得他几乎窒息。
直到某一天,他在睚眦陪同下去海边散步,那道声音如影随形:“你想好了么?”
“想好了。”孙逸低声说,“我想离开九龙山庄,无论用什么法子。”
彼时孙逸想,就算自己脱掉层皮,也要回家看看,看看父母亲人还在不在。
天地大劫来临那天,他偷走了毕岸的令牌,进入了祠堂,依照恶魔的指引挪动了阵眼灵石。
而后,雷雨天火冲破护山大阵,谪落山庄。
孙逸初时很欢喜地冲向大门,他以为自己可以逃出生天,却在最后一刻被睚眦一口叼住,晕乎乎就被甩进了书房,从此陷入长达近四百年的海底幽禁。
“我从未想过要毁掉九龙山庄,自始至终,所思所想,不过是离开。大错已然铸成,万般解释均无济于事,真的对不起。”
“七龙子的龙骨,是那日离开海底时抓到的,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很抱歉没有及时归还。”
“当心邪僧,他很危险。”
满怀歉意的日记掉落在地,睚眦呆呆站在原处,茫然环视废墟。
毁掉九龙山庄的不是聂淮安,而是被邪僧蛊惑的孙逸,是自己带回山庄的孙逸。
所有一切就像是一场荒诞剧,睚眦蛰伏三年,等来过不过一记响亮的耳光——害了大家的其实是自己。
怪不得聂淮安刚刚不想说出证人,孙逸刚死,就将一切罪过归咎于他,想也知道非但解决不了麻烦,反而会触怒大家。
不知何时,雨过天晴,碧蓝的海面倒映着无云的天空,有海鸥悠悠然划过,乘风远去。
苏城叹息一声,心中五味杂陈:“好歹,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了。”他伸手拍拍弟弟的肩膀,不甚上心地安抚,“别想太多,都过去了。”
苏醒过来的铛铛怒气未平,冷笑出声,径自拉起毕岸,转身向霸下走去。
其余龙子面面相觑,八爷抬起胳膊肘碰碰闻施,轻声提醒:“去跟聂淮安道个歉。”
闻施如醍醐灌顶,慌忙追了过去。
海风徐徐吹来,带来腥咸的气味,恰合了咀嚼旧事的心情。
良久,睚眦弯腰捡起日记本,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。他推开苏城,跌跌撞撞步向远方,独自没入大海,发出喑哑的嘶吼。
自龙祖初遇沈芙,到如今一地狼藉,所有被宿命摆弄的生灵,终究要自己迈过那道坎,或昂首阔步,或萧萧瑟瑟,摸爬滚打度过余生。
千言万语,风流云散;过往旧事,至此终结。
后记
明媚阳光照进二楼,铛铛穿着宽大的白T恤,猛然扑向柔软的大床,隔着被子蹭着闭目养神的毕岸:“安安,玄慈道长找到了鞠冰,她已经疯了。”
“嗯?”毕岸微微睁开眼,“还没死啊?”
由此可见,鞠冰是真犯了众怒,连好脾气的毕老板都动了真火。
“嗯,还活着。”铛铛嘚啵嘚啵解释,“杨大夫给她做了检查,说她体内有蛇獴血脉,虽然很稀薄。”
毕岸恍然大悟:“难怪邪僧老坑她。”
蛇獴这种动物,体型不大,却是蛇类天敌,见着蛇就想咬。鞠冰既然有蛇獴血统,那么她祖上应当是修成人身的蛇獴妖,想也知道没少祸祸了蛇族。
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儿话,毕岸忽然想起草草收场的婚礼,连忙问:“大爷那边,没事吧?”
好好的婚礼搞得一地鸡毛,简大小姐还不得气死!
“诶?不晓得哦!”铛铛爬起来摸到手机,嘀咕,“我问问。”
电话许久没有接通,一直打了两三次,那边才有动静,苏城近乎咬牙切齿:“一边玩去,跪键盘呢!”
通话戛然而止,铛铛举着手机,一脸雷劈的表情:“我刚刚听见里头有二胡的声音?”
“嗯……大爷很有创意。”
拉着二胡跪键盘,会玩啊!佩服佩服!
尴尬的沉默中,铛铛一跃而起,精神抖擞地招呼:“安安,今天有汉服聚会,我们去看美人儿吧!”
风暖鸟声碎,日高花影重,余生还很漫长。